第十章 一九五一(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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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张张嘴,也跟了一句“明白”,可并没有人看他一眼。

    特派员压压手,示意几人坐下,再次开口道:“实不相瞒,其实昨天我就已经到曹县了,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我以一个普通人民群众的身份,对曹县的镇反工作形势进行了深入了解。首先,值得肯定的是,整体环境非常安定,这离不开本地革命同志的兢兢业业工作。只是,有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在人民群众当中最为拥戴也是最受群众赞扬的人,反而就是两位指导员同志提出来有问题的……胡爱国和曹安堂。”

    “啊!”

    难以想象两位指导员此刻是有多么震惊。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审查出的结果和特派员调查出来的结果,竟然如此天差地别。

    “两位同志,我不是在否认你们的工作成绩,而是想说明一点。我们的镇反工作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让人民群众受到反革命分子的迫害,为祖国建设发展创造和平稳定的环境。我个人认为,某种意义上来说,谁是我们最亲近的革命同志战友,谁是真正的反革命分子,人民群众比我们更清楚。就拿你们审查资料当中提到的做例子吧。首先是胡爱国同志,在抗战年代曾与正面战场队伍联合作战,只此一条便成为了你们将其列为问题分子的原因。但是根据我了解到的消息,在四八年淮海战役当中,胡爱国所在连队与之战斗的队伍,恰恰是当初他们共同抗战的队伍。而胡爱国同志更是亲手击毙了那位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国字号连队长。试问,胡爱国同志倘若真的会给反革命分子充当保护伞,他总不能去保护一个被他亲手击毙的人吧。”

    话说到这里,好似在特派员意料之中的情况发生了。

    两位侦查员同志在震惊之余,竟然不由自主齐刷刷扭头看向了韩立国。

    所有人员审查资料都是韩立国这位宣教科主任提供的,作为外来的侦查员也是无比相信本地的革命同志,才会按照那些资料展开工作。

    可为什么字面的文件会和现实产生如此大的反差?

    韩立国吓得脸都白了,大声申辩:“胡爱国的问题一定是存在的,他只说过抗战时期的事情,从没提过战场功勋。这些情况有待调查,最起码也要有知情人和档案记录。”

    到底也是做宣教工作的,很清楚如何扭转局势。

    可特派员一句话,彻底让他闭嘴。

    “档案记录暂时是没办法调取的,不过恰好我是知情人,胡爱国同志退伍时,就是我亲手为他颁发的军功章。韩立国,我的保证能不能算数?”

    打死韩立国都不敢驳斥特派员的保证不能算数啊。

    特派员也不看他,而是转手拿起来面前的一份资料。

    “各位,咱们再说一说曹安堂的问题,这位同志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能单纯主观去判断其思想认识情况。我们还是拿客观的东西来讲一讲,就讲这份举报信。”

    那一份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的举报信,恰恰是两位侦查员确信曹安堂存在问题的关键。

    可有时候,关键的东西可以正着用,同样也可以反着用。

    特派员沉吟片刻,说道:“这份举报信,是一位自称祝口村村民的群众写的,言语中很是恳切,首先说明自身生活困苦,又受到曹安堂欺压,不得不背井离乡生活。尤其是对于曹安堂过去两年间的剿匪行动和土改工作进行了事无巨细的描述。其言辞之华丽,用语之恰当,连我这个做了十几年文字工作的人都很是佩服。那么我就想问一问了,一个生活困苦的贫下中农群众,他认识几个字,如何能写出来这么长篇大论的举报材料?两位侦查员同志,你们想过没有?韩立国同志,你也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份举报信到底是谁写的?是真正的人民群众所写,还是有人接机要诬陷我们忠诚的革命同志战友?”

    啪的一声,那份举报信被特派员狠狠拍在桌子上。

    韩立国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溜到凳子底下去。

    那两名侦查员快步上前,再次拿起他们研究了好几遍的举报信,不由得从心底里感到惭愧。

    他们只顾着去研究信上所写的问题了,却没有发现这封信件本身就存在问题。

    特派员再一次看向韩立国,冷声说道:“韩立国,这封举报信是你提供的。你来说说,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举报信?”

    “我,是我捡的。”

    “在哪捡的?”

    “就在县政府大门前。”

    “放信的人呢?”

    “没,没看见。”

    “偌大的一个县政府,有人在大门前放了一封信,是谁你们都没有人看见。那要是放个手榴弹,你们怎么办?县政府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是你捡到了这封信?捡到信之后你们宣教科为什么没有立刻展开调查,反而是等到济南的侦查员同志来了,直接交给他们?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特派员一连串问话,惊得韩立国坐立不安。

    旁边那位年轻的侦查员王浩猛然一拍桌子,同样怒声质问:“韩立国,这封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他不会骗我的。”

    韩立国惊慌之下的一句回答,换来房间里诡异的沉默。

    特派员不说话了。

    王浩气得咬牙切齿。

    哪怕是那位脾气很好的侦查员何正,此刻都带着被欺骗了的恼怒,一字一顿问道:“你说,谁,不会骗你?”

    形势发展到眼前这种程度,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两位侦查员一声令下,直接把韩立国当场拿下的结果。

    可谁也没看到特派员脸上的表情松了下。

    特派员心里清楚,问题肯定是存在的,但曹安堂的个人问题绝对不会像举报信上说的那么恶劣,而韩立国的工作思想有问题,却是受到了有心之人的蒙蔽,绝非主动背叛革命。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打破屋内严肃的气氛,轻声说道:“归根结底还是这封举报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人提供的。韩立国,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到这位原祝口村村民,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有我在,保证还他一个公道,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对他打击报复。但是现在,还请你去把胡爱国和曹安堂这两位同志带来,我要当面和他们聊聊。”

    特派员这番话无异于是给了韩立国一个立功机会。

    年轻的侦查员王浩有些不满,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何正一把拉住暗中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韩立国那真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声答应着向外退,才到门口,特派员又扬了扬头道:“对了,再去问问常动同志来了没。我还要和常科长一起开开会呢。”

    “我这就去催,特派员同志你稍等。”

    韩立国夺门而出,屋内也再次安静下来。

    特派员看着王浩和何正,脸上浮现出些许歉意。

    “两位侦查员同志,很抱歉,我这一来,就否定了你们一天的工作成果。”

    “不,特派员同志,你否定我们一天的工作没有问题。你这是帮我们避免了,干一辈子革命工作,就因为这一天的错误,而被全盘否定。”

    年长的那位侦查员似有所感地说出这句话。

    特派员认真点头:“没错,我们的身份特殊,不仅仅自己不能轻易犯错,更不能因为别人一天或一时的错误,就否定了我们的革命同志。马克思主义讲,辩证地看待问题,同样适用于看待我们将要接触的所有亟待审查人员。”

    话说到这份上,何正和特派员似乎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年轻的王浩不是很能融入到这样的谈话内容里面,依旧在纠结另一件事情。

    “特派员同志,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把韩立国给放过了呢?”

    何正苦笑着拍拍王浩的肩膀,说道:“王浩同志,你还看不明白吗。特派员一来,其实就是在给我们传递一个信号,就是让我们记得,当前工作的重点不是进行内部斗争,而是我们来到这里的重要任务。”

    “你们是说,抓捕匪首燕子门李三。”

    王浩一句话点明关键。

    在济南制造了多起骇人听闻反革命恶性案件的匪首李三,出逃在外,何正和王浩两人就是肩负着将匪首抓捕归案的重要任务。

    而在徐州有过丰富镇反工作经验的特派员,也经上级党组织调派来到这里,协同办案。

    大家在此处汇合,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无论是河南,还是山东,镇反工作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大环境安定。

    唯独处于两省之间的平原省依旧盗匪猖獗,问题形成的原因有历史因素也有现实因素。只不过无论是特派员还是两位侦查员,肯定不会认为单纯关起门来开会分析原因,就能抓获匪首李三。

    “根据我这一天的实地调查,初步判断李三隐匿的地点就在这附近。而且有可靠消息指出,李三正在有组织有预谋地囤积粮食和武器,进有可能冲击政府驻地,退有可能破坏铁路交通再度逃逸。时间紧迫,我们不能把时间耽搁在调查研究上,必须最快的速度行动,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唯一摆在我们面前的障碍,就是无法确定李三的具体藏匿地点。想要找到他,必须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而在这里能充分调动群众力量的人,很巧,恰恰就是这两位同志。”

    特派员再一次挥了挥桌子上的审查文件。

    曹安堂和胡爱国这两个名字,已经无法更深刻的印入到侦查员的脑海当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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