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高天急峡雷霆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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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感觉象一个男人。”他的声音因为激越而显出嘶哑。只听他道:“其实你看他现在是个衰朽老人了可叹可怜但他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

    “他年轻时该还算个长相挺不错的男人。”——小计盯了盯韩锷的脸心里象赞同了他这句话。以锷哥的相貌看他父亲年轻时肯定会很不错吧?

    但他不敢插话只听韩锷继续道:“那时他虽出身低下却也颇以风流自命的。”他唇边微微浮起一丝冷笑:“其实他还很有女人缘我从小就知道早在有我以前他就很有女人缘了。他也是以此自鸣得意。他出身不好他自己的父亲——我的祖父只是一个戍卒吧。想来……”韩锷垂下眼:“他在成长中也遭到过很过因身份而带来的屈辱。但他好象不曾自振自强过。当然那个时势也可能没有给他自振自强的机会。但他怎么说也不该在一个个女人身上实现他男人的感觉吧?”

    小计只见他脸上苦苦一笑只听他道:“他年轻时好以风流自命仗着相貌还不错好象勾搭过不知多少个女子始乱终弃的只怕他自己数也数不过来了。那些女子多半出身下层想叫冤也多半没处叫的。何况我父亲那时还依附贵门为贵者跟班。”

    “我妈妈就是他这么裹挟入他生命里的一个女人吧。他有过好多个女人这也没什么但他从来没负责过。我知道曾有两个女子为他堕胎自杀过也有好多女子……”

    韩锷摇摇头他似不忍再说下去:“……如果他只是以风流自命只是为了快乐才这样那我还理解也不会多做责备。男人嘛总有他的**。可我觉得他只是为了吹嘘为了把那些当做他暗淡生命里唯一可以虚荣的华彩。总之他被人玩弄也玩弄着别人的。我一生最痛恨的就是这个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不期自振反以再去侮辱与损害比他更弱小者为能。但我妈妈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认着命受着她的苦。她、也是真心对他……”

    他的眼里微微失神:“……可他从来没有对她好过。他厌烦她这厌烦的一大半原因可能是为了我。他根本不想要什么孩子当然也不想要我。我不是婚生的他们没有行过合卺之礼。但有了我以后我妈妈好象才真正牵绊住了他。其实那只是她的痴想吧?妈妈的一手绣活儿在长安还是很有点名声的他不过是在一次次赌钱输光后或被人辞佣时才回到家里用妈妈的劳动用妈妈的钱。我记事很早不到三岁好象就记事了。记得他一次次怎么打妈妈怎么在她手里拿钱。”

    “他这一生起伏很大有时仗着又依上了一个女人或拍上了一个什么男人的马屁风光一阵有时又一落入地。他风光时才是我的好日子因为他从不回来。不风光时他就要在家里‘风光’了那才是我最怕的。”

    然后他声音静了静:“我五岁时妈妈就死了……”

    小计的眼圈忽一红伸手轻轻抱住了韩锷的腰。韩锷的身子却似已经木了一般全无感觉似的。他垂下眼声调忽变得极端沉稳似乎那一日过早留在他记忆里的深刻印象已在他心中反思过千遍千遍之后已没有别的情绪只有一种沉而又沉的哀痛悲伤。

    “那一天……那天的天好阴我好饿叫妈妈妈妈却不应声了。我去扯她她的身子却冷了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坐在她身边一整天然后才有别人来看出妈妈是死了。”

    “过了好久他才被人找回来不知是两天还是三天后。他看着妈妈的身子只蹙着眉说了一句:‘又要花钱’。然后他把妈妈留下的东西都搜遍了把什么都带走了衣服不值什么的珠花绣品丝线还有一根银簪那是簪在妈妈头上的。然后他们把妈妈抬出城外埋了。他们回城时没带上我。”

    小计心中只觉惨裂一痛。什么叫‘没带上我’?他搂着韩锷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恨不能那时就认得韩锷那时自己已经好大照顾他安慰他不让锷哥受到一点伤害。

    韩锷的声音里却没有任何感情这一切事他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包括师父包括方柠。他闭起眼:冬天长安城外荒坟地里所有刚才唱着“蒿里”的人已经走了。父亲没有带他他哭了一两声那声音在这荒野里太小了以至自己听了都忽然怕了起来不敢再哭了。接下来的却是闷在喉咙里的哭那是——嘶鸣。是的是嘶鸣嘶鸣就是这样的。他记得那个在一地白草里的全无护持的孩子时间过去久了回头重看仿佛那个人已不是自己了而是这天下所有无怙无恃的弱者而是……小计……他侧头看了眼小计的侧影那么稚气的样子那么纯净的双眼——所以他才会一见小计便生心软吧?

    ……他饿了三天气息奄奄时见到了师父。他一生只见师父流过一次泪还是那一刻流的泪。以后他就没有父亲只有师父了。他跟着师父习艺。以后再大些时有十多岁了师父可能毕竟还想多少让他感到点家的温暖百般访查之下才打听到他父亲的下落。于是每年夏天师傅会让自己回家一次。韩锷什么也不说到时候就回去住上一个来月。可父子的关系早已疏远了父亲可能是为了师父的面子才让他回来的……

    ——韩锷苦笑他不知道他师父为了他这父子相见是不是还从自己清苦生活中找出些他自己也不多的银子给父亲拿去用。但他从来没问师父也不说。开始的时候父亲身边老换女人后来他老了混入了个什么亲王府自己是那时十三四岁吧认识的二姑娘艾可。再后来只一两年时间父亲得了些什么说不出的脏病。他再也没有受宠的本钱了。他这一生倒也真能屈能伸就那么入了洁厕行的吧?他干这一行自己并不知道想来他也不愿在自己面前提起。不过那时韩锷早已长大他也早已不再回去了。师父也不再强他回去只是对他叹了口气——叹息自己的努力终于失败了。他给过韩锷父亲的钱都不知他用到哪里去了。就是江湖中尊华如太乙上人对这人世中人也尽不上力的。因为那些人要的借力他无能提供。他们要的只怕宁可不是韩锷师父对他孩子这么的真情也不要孩子是遇什么世外高人、修心炼气宁可孩子只是遇到个肯宠幸孩子的一个什么王爷就好吧——那样怎么也可以给他一个什么总管的位子趾高气扬。那样的人生有人在上罩着有人在下承奉着对于父亲才是完满的吧?

    韩锷断断续续后来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不是很有条理地在脑中想着偶尔岔出一句不知是说给小计还是说给自己地讲着。余小计却改了多嘴的毛病一句话没说陪着他静默。好半晌韩锷已住口好半晌后他才问:“锷哥那你有没有想到过做为报复也可以和他一样……堕落。”

    他们都出身于社会最底层好多事都是彼此身经过的。虽说小计还小但他也懂得好多。他就有好多次想到过堕落在受人轻视时在遭遇磨折时——堕落是一种报复也是一种快乐。他长在铜坊这些他是知道的。

    韩锷静了静想了下才道:“我没有想过——父亲已是这样了我不会让自己那样的。就是十三四岁时有一次师傅为仇家所害几乎身死好久没有回来我几乎以为他也把我抛弃了时我也没有想过。我只知道是个男人不应该象我父亲那样的。”

    “他是他我是我。他怎么样都可以我没有权利干涉。我只知道我不能象他那样。”他抬起眼:“我要……长成一个男人。”

    这真是一场交心交肺的谈话他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与最深处的渴望都合盘托给小计了。因为他信任这个小小的小弟的。

    身外忽有长风吹过草尖木梢之上尖声锐气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长条的风响。那风声在荒山里象猎起了一条路的旗那旗猎猎飘扬。小计忽然兴奋起来……“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明白锷哥的话因为那也干联他内心深底处的愿望。可“男人”——这个词究竟含义是什么呢?

    他们好半天都没话只静静地坐着足有一个时辰了。身边的马儿忽然一声轻嘶那轻嘶有如报警。韩锷忽一挺腰杆:“有人来了!”

    小计一惊如此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还有什么人来?

    他们此时却在并不靠大路边的一个小山谷里。而且锷哥的口气如此郑重那是他以习武之人的嗅觉感到了什么敌意吗?

    远远的谷口长风冷夜里忽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出现的好是吊诡他一现身谷中的风似乎就停了下来一般。满天满地里一寂因为……有他在别人已无暇感觉身外之物了。

    他穿了一身黑袍人静静地站着。小计也感觉到一种压迫他紧声问韩锷道:“是谁?”

    韩锷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忽轻声道:“小计我与来人必有一战。”

    他顿了顿:“如我不利……你马上就上马先跑。”

    小计心头猛地一惊他认识韩锷以来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之态。那来人是谁?为什么连锷哥都觉得没有一毫把握似的!

    山谷里的风忽又吹荡了起来满天风声中夜茫茫。天好高不远的一直呜咽着的峡谷里的溪水却在这长风高天中在人心忽静如止水时声响忽大了起来隔着山谷奔腾咆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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