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颓波难挽挽颓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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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村侧近城廓。这里靠近渭水四周都是黄土干旱少雨土地贫瘠又是高原上的平原昼夜温差很大风景平淡。他没事时想起答应余小计的话就开始教他些入门功夫以消愁破闷。

    小计说得不错天水一带虽地段荒凉但乐风甚盛。这里本就是西域音乐东传的要冲——陇中之地河州、凉州都以乐风之盛名甲海内的。他们住在这城外从旦至暮就时闻铙歌之声。短箫铙歌与鼓吹之乐都缘起于“马上乐”也算军乐出于昭武九姓刚健朴质生意颇欢远非长安城中那质木无味徒炫声技之乐声可比较之洛阳城中的绮靡华丽、繁复缛杂的调子也更和韩锷性子。所以他这些天偶然兴动倒时常鼻子里哼哼些刚听来的小调。小计人精乖估摸到他锷哥所好所以才想起给他雕这么个笛子。

    每到傍暮时分韩锷就会去村外不远的荒废的城墙上小坐坐。日子久了还在那识得了一个老人。其实两人还并未说过话。那老人总是一身短衣黄帽帽沿下露出的鬓角微白一双胳膊上却筋肉犹健。每到晚上他常在城堞边上吹埙。

    埙本是最古老的乐器之一了用陶土烧制有三孔的有五孔的。因为孔少音阶也少曲调变化更少。但倚着这么个荒城废池坐在城堞上那么茫茫然地听开去音调虽略嫌单调些但绵长悠远哇呜哇呜听起来倒别有一种繁音骤响所远不能及的古迈高韵。

    小计进屋拿了工具搬了个小杌子出来却现院内韩锷已经不在看看天已薄暮就知他又到那荒城的城头听那老人吹埙了。

    天水城的城墙边倒也不是没有景致。尢其在这近五月的傍晚举目望去四下里一带平畴视野极开广阔。只可惜树少了些城堞边却有一两颗枣树因侧近池水长得倒还茂密。远远的也有些晚翠寒芳斑驳裸露在黄土里只见星星点点的绿意间杂在那大片大片的干黄里。一条混浊的渭水在北边不绝地流淌着似乎无语地诉说着这陇中之地寡薄的生意。只有天上的云霞倒还灿烂织锦般的覆在西天。

    韩锷来得早坐了一会儿才见那老人也来了。他还是那一身短衣黄帽脸上的皱纹里还夹杂着不知是哪年月积下的尘沙。分不清是昏黄还是深敛的眼神给他的表情凭添了分关中人物所没有的朴意。

    那老人举埙就唇吹了开来音韵远远的哇呜哇呜——怪道这里的人把埙叫做“哇呜”。埙本不是什么登得上大雅之堂的乐器这里人也从没把乐韵当做什么大雅的玩艺儿。可那乐声单调悠长哇呜哇呜地似哇呜着人心里最根本的一些东西。

    那老人今日所吹的乐调却颇不同于陇中之声隐有楚音韩锷细辨之下却是已经被他翻改重度过的《楚歌》。当年的垓下一战那所有剑拨驽张的勇力经过千百载早已消散入了那老人埙中却只剩下一抹苍凉与白骨尽处、战旗颓朽后的凝咽。

    他两人坐处相隔好有数丈。好一时却听得城内的匠人市民已多收了生意吃罢晚饭城里乐声一时就迭次响了起来。那老人的埙声夹杂在里面朴旧得似有些孤僻。他又吹了一会见城中渐闹一笑收住。人却并不走举头望向北方似乎在怀想着什么。半晌只听他废然叹道:“客人可是从长安来?”

    韩锷一愣知他是说与自己的便点点头。只听那老人道:“不知客人可也觉出这城中乐声近日大有些不同了?”韩锷愣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只听那老人道:“乐为心声。近日来这城中乐声似乎都也显得仓惶浮躁了。看来那边塞之急羌戎之乱不知不觉已混入此地百姓的生活了。”

    察音而知世变——韩锷疑惑地看了那老者一眼他不是不知道自古就有此说但他音乐修养还远未及此听来也难全信。

    只听那老人慨然道:“先侵榆塞、后屠石堡生民千数、牛马万计一旦兵来、尽遭其害羌戎之乱、为祸甚矣!”

    韩锷近日居于天水无心之中也听闻得些时事。也隐约得知自前年以来羌戎之势复起后搔扰之害较往年更烈。其侵扰已延伸过居延。而半月以前榆塞一战在全无备战的情况下汉军关隘全失兵退数百里其后石堡一屠杀民万数掠抢无算。却见那老人仰天一叹道:“关中朝廷却至今坐视不理还想着凭借当年以和亲之策联合的居延王之力就可以消此兵灾。嘿嘿他们却没想到居延王早已老迈了如何镇抚得住那些羌戎之人?而天骄乌必汗又岂是寻常人可以抵挡的?至于朴厄绯一女纵姿质纵得其之力联姻而成塞外十五城多年之好却当得起羌戎那强弓利箭带甲十万之众吗?”

    韩锷心头一奇难道他说的是祖姑婆提过的朴厄绯?却见那老者已站起身来废然长叹道:“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

    韩锷看向他胳膊上却见他左边肘上隐隐似生了一个大瘤。那胳膊似乎折过现在看着还有些畸形——‘垂杨’即是柳柳与‘瘤’的音同所以那老人才有这样的长叹吧?听他口中意味似乎当年也曾金戈铁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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