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深院焚香夜弄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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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闻近睹的尽是人世中的种种无奈。

    这日已过子夜小计照常功课做罢晚上韩锷又与他调理了内息见他与平素无异心情略略一放。因为好久没有出门偶动兴致想去看看那久已未见的老者便出门而去。他怕吵醒小计所以也没骑马好在路不远他脚步轻捷不多时已行至那老者座落于西郊的庄子外。

    他沿小路走来先看到的却是那庄子的后园围墙。那后园不大多种老槐他们曾无数次在那槐下喝酒畅谈的。这时他到了一墙之隔几步可及之处心里却开始好笑道:怎么半夜三更地跑了来?反觉不便进去了。

    这时他就听到了琴声。韩锷本还算得上是个知音之人却听那乐声空空洞洞幽渺清致却是世上已弹者不多的古琴。他动了兴致不由伫足赏玩却听那琴声里隐有一股肃杀之味心里道:没想那个老者还精擅此道。他细辨琴音半晌才隐隐听出那琴声居然象是当年身值晋乱的刘琨所做——这曲子世上弹者极少韩锷也只听到过一次。可他仔细倾听之下只觉得那琴声外音慷慨悲肃内里却微嫌柔嫩绮滑分明不似那老者所弹反似演奏者是个女子。

    要知琴为心声此道高手的心性品味身脉根骨在他演奏时多半是掩藏不住的。韩锷细心听去一解一解听下来已听出那正是刘琨所做的《胡笳五弄》。以琴声仿郊胡笳之声自东汉蔡邕之后便每每有此。那五弄却分别是《登陇》、《望秦》、《竹吟风》、《哀松露》、《悲汉月》气迈高爽并世无及。韩锷想起那刘琨为人生为汉末中流击楫枕戈待旦心里一时不由痴了。

    半晌琴声方住那收弦之音却让韩锷心头一迷。这收弦时双手一划连串的声响渐沉渐寂分明是薛派琴技。难道……是她……来了?

    韩锷头上微微出汗。所谓薛派却是当年薛易简所创讲究“用指轻利取声温润音韵不绝句度流美”兼有“七病”之论用来弹刘琨的《胡笳五弄》本来就微嫌不够爽利。当世之中习琴之人原少而能弹到如此地步的更少而且又是薛易简的嫡传手法那除了她还有谁?

    韩锷胸中一闷:原来她、与这老者是相识。

    只听院中那个老者道:“柠姑娘此曲似为怀人而做。曲中气象却不是柠姑娘自己的气象了。却是心中怀想之人的气象。”

    却听一个女子叹了口气:“怀人又如何呢?如今他自‘登陇’我空‘望秦’他劲竹吟风我徒悲汉月共当此松露人生朝华夕坠却只有可哀没有可欣可幸的了。只望他还记不记恨于我。”

    却听那老者道:“那位韩兄果然凤毛麟角算老朽在这世上很少见到的大好男儿。说句老实话当初你托我与他结识我还颇为不愿。为此还特特举家牵来天水舟马劳顿也颇遭家小之怨。如不是碍着你这个面子我真是懒得结识这些年少英茂了。只是后来……”他顿了顿“才觉此一翻相识却是我老朽晚年一快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他居然是为了方柠才与自己结识。方柠呀方柠你的手可真的伸得够长呀!我已避入穷陇你竟还不肯放过我吗?

    韩锷心头冷冷一笑却听那老者道:“柠姑娘你这次前来可是洛阳城中已当真吃紧了吗?”

    院中杜方柠一叹:“没错我们城南姓只怕要遭大厄了。王将军你可知两月前出身我们城南姓门下的洛阳城九门典守路遇严已经遇害?”

    那老人一愕愣住。却听杜方柠道:“这事并不简单案子做得极利落到现在还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不过我不说你也可以想得到不是仆射堂就是洛阳王。他们明知那九门典守出于我门下欲灭城南二姓只有先除之为上。他们是迫不及待的要下手了。接着仆射堂中人今年忽新议说洛阳城九门提督即无故遇害凶手一时也难查清一定要派稳妥能员前往镇抚才是这一人还最好是精擅技击之士。他们为此还建议皇上别开一科专取天下有名的技击能士如蒙录用即代洛阳城九门提督一职。”

    她叹了口气:“王将军想也知道我城南姓这几年在洛阳城中一直还能苟安实赖那九门提督路遇严之力甚多。他也算出自我父亲门下一向还算精明踏实。他忽然遇刺。洛阳王又欲夺其位你说我如何又能不忧心?”

    韩锷在墙外听得心头一阵感慨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却听那老者道:“那看来这洛阳城九门提督一职洛阳王门下是志在必得了?”

    杜方柠分明象心中大不宁静伸指在琴上一划其声铮鸣只听她激声道:“如他门下得手我城南二姓从此无瞧类矣!”她声音激楚韩锷听得也心头一紧。却听那老者道:“所以你才轻骑入陇想找那韩兄以为助力吧?”

    墙外的韩锷一愣他适才却怎么没有想到?杜方柠的声音忽软弱了下来低声道:“当此时局我也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帮我。”

    那声音里忽现出一股女儿家的柔弱韩锷在外面听得心中一痛几乎马上大叫起来:“我帮你我当然帮你!”

    但院内杜方柠忽声音一振——她本不是什么软弱女子当着这老者的面也似极为要强只听她朗声笑道:“不过我三年来苦心做局认识了他不就是要图他一剑之力在我危难时出手相助吗?如果他不帮我还有谁帮?我又何必对他有情。我杜方柠三年苦心岂肯凭白浪费的?”

    她此语一出当真有“英雌”之风。韩锷却在墙外听得心头如受重击只觉心里扯心扯肺地一痛……他心痛之下却只觉整个人都哑了连心底都喊不出话似的。原来那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欺骗!所有最衷情的原来都注定要遭到戏弄的。人生种种所有的温柔绮靡恩爱尔汝原来都敌不过那现实的利益的。只听院内琮然一声那琴上之弦无由自断那老者沉脸一喝道:“有人!”

    有人偷听则琴弦自断——自古就有此说也每每灵验。那老者一耸身就已向院墙上跃去。却见院墙外的韩锷身形一展已如鸥游鹤翥以不可阻遏之势跃返而去。院内杜方柠脸色惨变接着忽颤声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那老者已重又跃回默然无语。他年齿俱长却也能明白这些小儿女的情事。他知杜方柠生性极为骄傲一向断不肯向人承认对哪个真的动心的所以在自己面前反情愿把与韩锷之交定位于利益之相与。没想这话却被那个实心的韩锷听了去。只听杜方柠道:“他这下都听到了我这下……只怕伤透了他的心。他、他……我、我……”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立起身看着韩锷跃起的去向口张着自身骄傲却阻隔住了她的心语但她在心底大喊:“锷锷……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刚才说的不是真心的。我是在意你的我其实是在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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