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征日调万黄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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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样的方柠似乎就等着他一吸入唇解己焦渴慰彼深情。他的手轻轻地顺着杜方柠的臂摸了上去戎衣之下还是一个如此温软的身体。那皮肤隔了衣服还是象水面被微风拂动似的荡漾起来。他的手已轻轻地溯到了方柠的颈侧那一抹奶滑只让他觉得自己身子某处都坚硬了。火色夕阳酥软红柳沙延衾榻风展帷幔。这样的塞外这样的可人儿这场生命还有什么比之更可期待呢……

    可他胸腹中似乎有什么突地一阵绞痛。这一痛真痛得非同小可象一把刀子猛地戳了过来。就是韩锷这么善于忍痛之人不由也一时心如刀绞。他咬紧牙才没有哼出声来却只见他额上汗珠滚滚而下先还惊诧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脑子里没端由地似想起了什么——那是一张神色很乖戾地看着他的脸那是……殊儿!

    韩锷突然想起利大夫的话没错……是阿堵!小殊下在自己身上的“阿堵”终于作了!利大夫不是说这盅毒一到自己真情作时就会同时作的吗?利大夫说他的药效可管一年如今一年之期早过。韩锷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压服住自己心脉中乱窜的真气好一时才缓过一口气来。睁开眼却见方柠正看着自己。他勉强笑了笑杜方柠关切道:“身上有伤?”

    韩锷点了点头——他也不知怎么解释。但这么一冷一热之下他只觉得刚才还那么明灿的红柳林在他眼中此时似也荒凉了下来。两人默默地各想着各的心事有一时杜方柠才道:“走吧。”

    韩锷点了点头。看了眼杜方柠系在桩上的风筝线问道:“这风筝怎么办呢?”向晚风已大了些没有杜方柠操控那风筝也自在天上飞着。杜方柠忽一指划断了那风筝的线那风筝一脱束缚忽喇喇地飞走了。韩锷“呀”地一声只觉可惜。却听方柠笑道:“让它们去吧。人世总有纠缠它们两只雁儿给它们无拘无束些倒好。哪怕最后总不是一头掉下载到哪个泥沟荒沙里但毕竟总还算飞过。”

    韩锷无语。他与杜方柠上了马骑在马上缓行。走了一刻觉得太阳吊在西边那么金黄黄地照着两人骑着马的影子拖在地上有时偶碰在一起有时又分开。就这么并辔缓行一点温暖就那么慢慢地浸了开来——这样的并缰慢步真的是很好韩锷只情愿: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才好。

    杜方柠却开始有意落后半步她好久没看到韩锷了。沉默时的韩锷似乎更有风彩那是暗藏自晦后的光芒与宁寂。看着韩锷马上矫捷的身影杜方柠的眼中神彩变幻。只见他因为热已掳起了袖子一条黑瘦瘦的胳膊控着马缰肱头凸起肌肉精健小臂上面的汗毛金黄黄的。

    杜方柠一呆只觉得条胳膊就那么汗莹莹地映入自己眼里夹着一点男子的腥气在这闷热的晚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盅惑。杜方柠看了两眼眼神似乎被它吸住了呼吸忽紧了起来。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感觉怎么象……她的脸上忽升起一抹潮红鼻息也重了。走在前面的韩锷也觉到了他一回头全不知自己就是起因地问道:“怎么了?”

    杜方柠脸上腾地一红在他没看清自己脸以前已策马飞奔起来。韩锷还在为她的举动怔着却听杜方柠口里简短道:“快跑看我的骢儿快还是你的斑骓快。”

    一连几天韩锷最怕见到的就是杜方柠了。因为只要心中温柔绮念一起胸腹间立时就刀刮般的难受。算起来这盅毒中的也好有一年多了。他以前虽常常想起方柠但总觉得彼此间山遥海远的虽一念起时偶然间觉得胸腹间小有不适还没什么大碍。可现在关山飞度、塞外同袍后与杜方柠之间虽几月不见却更觉彼此同心。这股温柔念头一旦深种加之利大夫的药性已过那盅毒作得就格外厉害起来。

    原来他只是心爱这个女孩觉得她好是神秘好好是迷幻乐游原上一见倾心。渐渐了解后不由多生了一份怜惜出来:她原来也是一个那么挣扎着的苦命女子。如今那爱意底下却又平添了一分别样的敬重——他早于几月前就从杜方柠派来的使者口里听到当日居延陷围时杜方柠怎样的青索短匕城头酣战!他当时听得心里就热血一涌。这几日居延城里居住下来与杜方柠虽日日见面可他却要时时提防着那份突的绞痛之感又不能露在面上惹杜方柠担心。这日子过得可大是苦恼。

    而每到夜来他与杜方柠的歇宿之处却就在同一个驿馆。躺在床上静静的夜中虽隔着几间房只觉得彼此似乎呼吸都是清晰可闻的了。那时的他总是不免微涉绮思象一句诗里说的“每到夜来惯绮思”。那时方柠那青森森的似乎藉着夜色的掩盖不由地就在韩锷的心头长了出来。他伸手想轻轻抚开那乱委的幻想着下面该是一张怎样迷乱痴情的脸儿可那脸上隐于睫下的神彩是他一直感到神秘与不懂的。可他想了解她、读懂她却似又无门而入。可夜这是夜在夜里他会幻想着把她那一层坚硬的表皮剥开象、剥开——岭南佳果荔枝剥开后会是怎样一种赏心悦目惊心动魄的莹白?如果把那汁肉咬破让她所有的滋味溅入自己的齿颊是不是他就可以更深地把她读懂读透让她对自己产生更深的眷恋?

    那时韩锷的手指总会感到干燥而灼热屈曲着僵硬着宛如痉挛。那是一支可望慰抚的手可却总伸不到她的身边。好在、这是夜他可以探到自己苦沸的根源一手遮月二手遮天地上的火把高昂起来烧灼着、以一种昂扬的姿式烧向他那么苦思却难以亲近的月亮上面。月亮化了融融漾漾地在天上崩冰泄雪然后、呻吟一声落在他身体里砰出来冰溶雪澌浇熄了他所有的热望苦恋。

    可其后的感觉是如此失落?——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在杂乱的梦中醒来一睁眼就可望见她那恬静的脸?韩锷只觉方柠的手也向自己抓来在他的心里长满了指甲。每到这时韩锷就在那盅毒所引的疼痛之外更感到一种别样的痛来。

    ※※※

    小计有天一早上代连玉来帮韩锷整理床铺一叠被子不由吃吃地笑了。韩锷猛地惊觉脸上登时起烧来。小计的口里却在咿咿呀呀地唱:

    上去个高山(者)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好牡丹/看去容易(者)摘是个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

    韩锷脖脸通红地只能由他拐着弯取笑。余小计却不为己甚笑嘻嘻地开始跟他讨零花钱。

    余小计这两天几乎天天不着家。韩锷也无暇管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这几个月经临战阵也当真苦了他了让他好好玩玩吧。白日里他能不和方柠见面就不见面。说实话他怕的倒不是那盅毒所引的疼痛——只要彼此相知就是疼死又何妨呢?他怕的是那样一个没有结果、没有终局的怅望。偶得见时他们这些日子谈论最多的就是朝廷的西征。为这一场西征朝廷要准备极大的一笔钱粮了甚或都有文书来让韩锷这边也从西域十五城中筹备。为这件事韩锷不免苦恼。他要算度精确量力而行——这是当今大事他不能不臂助王横海一把但十五城局势初定他不能涸泽而渔坏了这大好基业。所以这几日下来几乎天天都纠缠在帐薄之中最后累得他倒也无暇多想自己与杜方柠之间的窘况了。

    这日韩锷查出居然龙禁卫中有人滥用职权贪渎的现象他一时不由大怒亲自追查下去居然所涉数目极多。韩锷心中气恼查完之后一时在中军升起大帐叫来了那人一一问实那人推萎不得脸都白了。

    韩锷的脸也白了他的手伸向军令犹疑了一下然后才终于狠心大喝了一声:“斩!”帐下鸦雀无声。那人没想到会是这般严厉的惩罚。他望向韩锷只见韩锷的脸也是白的——这还是他头一次喝令斩杀手下将士但他不能不这么做。

    那人出帐前却回望了韩锷身后的杜方柠一眼惨笑道:“韩宣抚使以你军令之严御下之慈我无话可说。这件事我错了我不该贪心。可是这世上贪污的并不只我一个呀!跟起那些大人物比我又算得什么!我可真的算是一个冤!”他的声音凄厉韩锷也脸色苍白一个字没说强镇定着坐到帐罢也没叫手下呈上级却命令好好葬专派人回去抚恤其关中家小。

    那天事罢他独自驱马奔向居延城外在荒野里痛哭了一场。他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在为何而哭——为什么呢?为那些不得不战死于沙场的将士?为了那个他不得不斩的这个军需官?还是为了……

    总之他只觉心中充满了无数的郁懑与悲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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